有朋友是江西人,说起家乡的赣菜滔滔不绝,炒粉拌粉瓦罐汤,荷包辣椒粉蒸肉,北至九江酒糟鱼,南到赣州生焖鸭,简直把江西美食夸成了一朵花。
等一下,我忍不住打断他——但为什么赣菜在全国几乎没有存在感?
不止听一个人下过“江西无美食”的论断,这听起来有点无情,但可能连很多江西人自己都想不明白,说起来恨不得流口水的家乡菜,怎么就与外地人产生不了半点共鸣。
赣菜知名度不高的原因,从表面上来看,可能因其与湘菜过于接近而少有自己的特色有关。
江西毗邻湖南,如果按饮食特色划分,赣菜与湘菜算得上近亲。农家小炒肉、土匪猪肝、剁椒鱼头这样的传统湘菜也是江西老俵的心头好。然而,湘菜的名声却远远压过了赣菜,并成功跻身“八大菜系”,不要说在国内,就是在欧美国家的唐人街,湘菜也能和粤菜、川菜一分中餐的天下;而赣菜,虽然也讲究用辣和火功,但和这样一个自带光环的省份做邻居,不在特色上下功夫,恐怕很难有所超越。
当然,这只是从整体风格上的泛泛而谈,如果认真研究一下地理位置就会发现,事情才没有这么简单。从美食这个角度上来说,中国没有哪个省份的地理位置像江西这样“水深火热”。
与江西相邻的六个省份中,除去鄂菜,其余的徽菜、浙菜、闽菜、粤菜和湘菜全部位列“八大菜系”,且各自保有鲜明的特色,而江西正好处在这个美食包围圈之中。早在东晋《后汉书》中的《豫章记》就有关于江西的记载:“地方千里,水路四通……嘉蔬精稻,擅味八方。”
江西在历史上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赣菜很难“专一”。赣北地区受楚文化影响,直到今天,九江还像武汉一样有“过早”的传统;东北部与浙江相邻,古时属“吴越之地”。江西人虽嗜辣成性,但骨子里却也继承了吴菜“甜”的基因(比如红烧肉、糖醋鱼),只是在辣的约束下,甜的没有江浙那样放肆;赣南曾属“百越”(今广东、广西、越南一带),广东人热爱的“蛇、蛙”一类的“野味”,以及广西人食用狗肉的习惯在江西的饮食传统里都有所体现。来到赣南,还能看到与福建永定土楼如出一辙的“客家围屋”,外地人甚至能从赣州话里听出几分粤语的腔调。
如果把江西这样细分来看,就会发现其各个区域的特色非常靠近与之相邻的省份,虽真称得上“擅味八方”,但对于整体饮食文化的形成却起了或多或少的阻碍作用。
另一个原因,是江西人的性格大多低调而保守,虽然在宋明时期涌现过不少文人巨擘,但近代几乎没有什么远近闻名的文人和官僚为其“代言”,几乎谈不上文化输出。不说大菜,单从江西人最擅长的“吃辣”和“嗦粉”就可窥得一斑。
提起全国最能吃辣的地方,人们总是在四川、湖南、贵州和云南这几个省份之间相互争论,却鲜有人为江西人吃辣的能力正名。在我看来,川菜的“麻辣”和湘菜的“鲜辣(或曰香辣)”都有很强的辨识度,而赣菜的辣则是不带任何花哨的“干辣”,完全不会取悦人的“往死里辣”。自从在景德镇吃早点时毫无防备的遭遇了一只辣到耳鸣目眩和掉眼泪的锅贴(是的,锅贴和饺子里默认要放辣椒),我才在心里恨恨的宣布:江西人才是那个站在吃辣鄙视链顶端的人,一切没有提及江西菜的吃辣榜单都是耍流氓!
除此之外,江西还是不逊于广西和湖南的嗦粉大省,南昌炒粉、景德镇冷粉、抚州泡粉等多达十余种米粉,含盖了炒、拌、汤三大门类。但如果不是亲自前往,或者身边有江西的亲朋好友前来“安利”,在江西之外的江湖似乎也很难听到关于米粉的传说。
这些江西本来当之无愧的饮食标签,却在江西人很少“走出去”的保守和内敛中隐去了应有的知名度,成了一种只有本地人才了然于胸的“暗号”。
别看赣菜今天没有什么存在感,上世纪50年代它也曾经走向过鼎盛。
如果翻开老一点的赣菜菜谱,就会发现江西老俵显然是见过世面的,20世纪的赣菜选集中,照样出现过工序复杂的燕翅鲍肚,而曾经的口味也没有现在这般重咸重辣——这几乎成了今天赣菜留给人们的唯一印象。
根据上世纪90年代一本赣菜菜谱的描述,“老赣菜”的特点与位列“八大菜系之首”的鲁菜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虽下重油,但口味浓郁不腻,尊重食材原本的味道。最关键的是,“咸鲜兼辣”——赣菜的辣本不应像今天这般成为压倒一切的主角。
然而赣菜的风头为什么没有延续至今呢?一个客观原因是赣菜的鼎盛时期正赶在文革前夕,精于烹饪的老饭店和老师傅在来势汹汹的文革中被当成“四旧”给破除了,而文革结束之后,相关领域也没有重视老字号技艺的保护和传承,失去了“根基”的赣菜慢慢演变成了今天的模样。江西今天的餐饮行业,几乎没有以“百年老店”自居的饭店,至多是经营三五十年的街头小馆。
这里面除了不可改变的历史原因,缺乏保护意识的锅恐怕还得自己背。若不是江西朋友的“洗脑”,打死我也想不到被台湾人“据为己有”的三杯鸡,追根溯源竟然是一道地道的赣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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